又到了冬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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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城贵阳的最后一个冬天，我经校园招聘会找到一份薪水可观的工作，地点在一座南方城市的外资企业，去公司参观时，穿的衣物太多，汗水濡湿了一片。不禁悲从中来，心想，不出意外，也许这一辈子就这样拘定了，再难看到大雪了。

确确实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大雪了。即便是贵阳这座高原城市的郊外，冬天阴冷难耐，地底冒着寒气，从脚下直窜心脏。而每次下雪，都是稀稀拉拉，如同云层之中掉下来的头皮屑，少得可怜。

那种心满意足的大雪，是下在记忆之中，下在记忆中的故乡。晨起推开窗户，便见雪的世界，铺满了森林和草地，房屋和道路。世界亮晃晃的，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小心翼翼地走到雪地里，咕吱咕吱地踩出几排脚印，满心欢喜，如同完成一幅杰作。现在就等着吃饭了，因为一场雪仗即将来临……

我的故乡早已不复存在，荒无人烟，那些玩雪的小伙伴也已淡出记忆，不知散落何方。

我的女友名字里有个雪字，来自东北的雪乡。她说在我们那里，一年有一半的时间积雪覆盖，生活在雪的世界里，好干净好干净。她说，以后你跟我走吧，我们一起生活在雪乡，如果你喜欢的话。

我和她相识于厦门的一家书店——英伦风老别墅，庭院式的三层。南方的冬天温暖而惬意，日光悠悠，照过小院中的木棉树，被筛成斑点，铺满一地。她拿着书走过来问我：“你知道‘银碗里盛雪’么？”

我摇头。

她转移了话题：“我不喜欢这里的冬天啊，从不下雪。”

几天后再遇到她，我问：“还需要我的解释吗？”她微笑着，带着歉意道：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她笑起来，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
相恋之后那么长时间，我也没有问她心中的“银碗里盛雪”。

其后分手，她回到她的雪乡。分手之后，我会不定期地收到她寄来的明信片，遇到有意思的游客，新添的大雪，种种生活细节，简短的文字。冬天已悄然到来，意识到时，又收到她的明信片，她写道：“你还记得‘银碗里盛雪’吗？”

毕业工作之前，我决定独自去北方看一回雪。

火车穿过茫茫雪原，如同穿行在异域世界，天地一色， 看不到尽头。我来的世界已经消失了。我想起柳宗元的诗：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。 孤舟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。盛大的孤独感袭来，独钓寒江雪，真正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境界了。

我想，所谓“白马入芦花，银碗里盛雪。”换作另一个诗人，他会说：“我喜欢你是寂静的，仿佛你消失了一样。”

我当然记得，也渐渐懂了。